河北省唐山市古冶区范各庄镇的多名养殖户反映，自2014年至2018年期间，他们承包的鱼塘发生多次污染事故，每次污染后都出现大量的养殖鱼死亡。其中，在2018年的污染事故中，约300万斤商品鱼死亡，多年来的数次污染，累计造成农户直接损失数千万元，部分养殖户的投资因此而血本无归。

在历经多年的索赔无果之后，2022年3月27日，养殖户张万红将案涉污染的唐山市荣义炼焦制气有限公司（下称“荣义公司”）起诉至古冶区人民法院。该案立案近两年，至今仍未开庭审理。

此间，养殖户张淋因在网上发布了污染死鱼的相关视频，却被唐山市公安局古冶分局范各庄派出所以涉嫌“寻衅滋事”多次传唤。

01.环境治理示范项目，却难逃污染厄运

据了解，养殖户张万红自1996年开始，就承包了当地一家公司煤矿采煤塌陷的数千亩水面和张庄户村的鱼塘，成立了唐山市万红股份综合养殖基地，实施水面生态养殖工程，带领当地多名养殖户共同致富。

由于该项目被确定为国家级采煤塌陷的复垦示范项目，故受到了各界的广泛关注和大力支持，曾被多家电视台争相报道，还吸引了来自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际友人的参观考察，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和好评。经过几年的发展，养殖基地的年均产值在千万元左右。

然而，好景不长，养殖基地部分农户的命运被扭转。

2000年，荣义公司在位于养殖场东岸上游，不到百米的地方建厂。

此后，随着荣义公司1-2期工程的投产，养殖场的渔塘发现鱼苗长势缓慢、并不时有发现死鱼的现象，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死鱼问题逐日递增。

在排除了因病死鱼的情况后，养殖场发现，荣义公司将排放污水的几条管道直接埋到鱼塘的底部，上千亩鱼塘中氨水含量不时出现异常。

2006年到2010年期间，养殖场损失与日俱增。

在张万红提供给环保部门的材料中提到，自2010年起，荣义公司在未经养殖场允许情况下，强行将工业有毒垃圾，生活垃圾全部掩埋到鱼塘，总计占地高达三百亩。加上埋在鱼塘底部的五根排污管道，来自荣义公司的污水被直接排到养殖场内。

到了2011-2012年，上千亩的养殖场水体中的氨水含量到达了顶峰，量变引发了质变，水质环境彻底崩溃，两年间所养殖的鱼因质量问题而无法销售，仅此两年间直接经济损失400多万元，间接损失更是不可估量。

02.忍隐，换来300万斤鱼类的死亡

死鱼事件发生后，养殖场的张万红等养殖户也尝试找荣义公司协商理赔。但在地方相关部门和一些说客的“劝说”之下，张万红等人只能选择忍隐。

养殖户方认为，荣义公司在地方是纳税大户，与弱小的养殖户比起来，自己的利益就得被牺牲，而且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是，如果他们得罪了某些人，鱼塘的承包就无法再续租下去了。

无奈之下，选择忍受的养殖户，只能通过技术途径想办法，来解决问题。

2013年，养殖场聘请了多名水产专家研究论证，最后投入了近百万的资金，采用化学法和生物法改善了养殖场的水质。养殖场从2014年开始，又恢复了鱼类的生产养殖。

然而，就在修复水质、恢复养殖的2014年和2015年期间，养殖场也发生过死鱼事件。

接下来更严重的一次污染，发生在2018年的4-6月间，荣义公司将该公司污水池里承载至上线的40000立方米污水，通过地下暗管直排到养殖渔场，造成水体被污染，数十个网箱的鱼类全部死亡。

这一次，养殖场的鱼类死亡约300万斤，直接经济损失超过3000万元。

然而，荣义公司给出的说法是，渔场死鱼与该公司无关。

03.承认弄死了鱼，但赔偿问题被踢皮球一直无果

2018年养殖场大面积爆发死鱼现象后，直接造成了多家养殖户血本无归。其中，有一家养殖户因此而欠下了400万元的饲料款，至今都无法偿还。为此，养殖场方多次向荣义公司提出索赔要求，但遭到荣义公司的拒绝。

由于损失巨大，张万红等养殖户只能顶着压力开始搜集证据。

后经养殖场调查发现，正是荣义公司私设的多条地下暗管向鱼塘偷排废水，才造成了养殖场鱼类的大量死亡。此后，养殖场将暗管排污等现场拍摄成视频及图片向当地环保部门举报。

唐山市生态环境局古冶区分局接举报后，检查发现被告厂区内存在已封堵的60厘米粗暗管及另一被挖出的管道。

彼时，虽然环保部门现场的查验并未发现荣义公司正在排污，但养殖场提供了正在排污的视频及图片，均有经、纬度及排污时间的显示。甚至在2019年后，养殖场方仍然拍摄到荣义公司通过隐藏暗管向其鱼塘排污的视频及照片。

在养殖场对荣义公司的举报后，唐山市生态环境局古冶区分局一直为双方做调解工作。

相关录音证据显示，该局主管法治的副局长李永存，曾多次向张万红方明确荣义公司认可弄死了养殖场的鱼这一事实，但对赔偿金额提出降低数额的要求，同时还要求养殖场做损失鉴定。张万红方也同意按照鉴定数额予以赔偿。

然而，最终，由于双方就赔偿金额问题产生争议，未就赔偿问题达成一致。

在唐山市古冶区人民政府的一份文件中，也提到：“目前当事人双方就赔偿金额分歧较大，我区将积极予以协调。”

但这一协调，至今6年未果。

04.农户发视频维权，反以寻衅滋事被传唤

此间，就养殖场鱼类污染致大面积死鱼事件，有“指尖”、上游等多家官媒进行了报道。然而，不知何故，部分媒体的报道从互联网上消失不见了。

2021年7月14日，养殖户张淋就将自己在渔场拍摄到的排污视频发到网上，称荣义公司的污染，导致了渔场大量的死鱼现象。

结果在视频发出后的第二天，张淋于7月15日就被唐山市公安局古冶分局范各庄派出所，以涉嫌寻衅滋事为由进行传唤。

然而，在张淋被派出所传唤了3、4次之后，派出所也没有出具传唤文件。此后，在张淋的强烈要求下，派出所于7月18日向张淋出具了一份《传唤证》。

张淋说，在3、4次的询问中，警方并没有指出自己涉嫌犯罪的情节在哪儿，相反，自己向警方提供了大量污染的事实与证据。

有意思的事，在7月18日向张淋出具正式文件《传唤证》之后，派出所就再也没有找过张淋了。

此事过后，养殖场也认识到证据的重要性。

为了获得更权威的认定，养殖场于2021年9月15日和2021年10月25日，先后委托具有 CMA 资质的天津实朴检测技术有限公司、农业农村部渔业环境及水产品质量监督检验测试中心（天津）对暗管及鱼塘水质进行检测，结果显示被告暗管内及原告鱼塘中均存在被告排放的特征性污染物，证实被告确实通过暗管向原告鱼塘排污。经农业生态环境及农产品质量安全司法鉴定中心常务副主任王伟分析论述，出具了《鱼类环境损害鉴定评估咨询意见》，证实被告暗管排污与原告死鱼之间存在较强关联。

2021年12月31日，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中国科学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黄海水产研究所等五家国家级权威机关的五位专家审阅相关材料、质询、讨论，亦得出“张万红承包的养殖水域鱼类死亡与唐山市荣义炼焦制气有限公司废水排放之间存在较强的关联性”的专家意见。

由此可见，上述结论足以证实荣义公司的污染行为与渔场死鱼之间存在关联。

与此同时，荣义公司为了“证明”养殖场的鱼类死亡与自己公司排污无关，遂将发布视频维权的养殖户张淋起诉至古冶区人民法院。

2022年1月20日，该案一审开庭审理。另张淋等养殖户没有想到的是，在渔场死鱼损失数千万的情况下，一审竟然败诉了。

张淋等人不服，又上诉至唐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后经唐山市中院审理，案件发回古冶区人民法院重审。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荣义公司于2023年10月左右，主动向古冶区法院撤回了对张淋等人的侵权起诉。

而养殖场的张万红等人，则在收集了相关证据之后，于2022年3月27日，将荣义公司起诉至古冶区人民法院，诉请法院判令荣义公司拆除从其厂内伸出的所有暗管，停止向原告鱼塘排放污水；判令其赔偿原告损失 3000 万元（以司法鉴定为准）；判令其承担环境污染惩罚性赔偿100万元；判令其承担本案全部诉讼费用。

据了解，该案立案至今仍未开庭审理。

延伸阅读：荣义公司曾多次遭环保处罚

企查查显示，唐山市荣义炼焦制气有限公司成立于2003年1月27日，目前，该公司厂房处于关停状态。

公开信息显示，荣义公司自2018年以来，因多次违反环境保护、大气排放等相关要求，被环保行政部门处罚超20次。

天眼查APP显示，其中超标或超总量排污、未设置有毒气体报警措施、焦炉烟气排放超标、违法排放大气污染物是其被处罚最多的事由。处罚总金额92万元。最近一次处罚是2021年的11月10日因超标或超总量排污、违反限期治理制度被罚65万元。

2021年9月上旬，在生态环境部的“回头看”核查中，监督组检查发现，荣义公司焦炉部分烟气未经脱硫脱硝处理，直接经旁路烟囱排放，污染大气环境。（记者 林夕）